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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死了。
了斷了一切恩怨- 
很值得,他想。 
 
大哥會記得他說過的話吧? 
要葬在很高很高的地方,好看的見慈光永耀-
 
 
割頸的那道琴音是那樣的冰冷銳利,割風削石,割裂喉管的剎那,鮮血噴濺開來,鼻間卻不若以往盈滿了腥氣。 
 
他想笑,卻無能為力。 
 
想起那孩子不忍卻強自鎮定的表情- 
面對血腥的愕然- 
他又想起他那群小小的孩兒們。 
 
終究是初兒的孩子。雖然看起來性子像戢武王一樣高傲也只是嘴上說得狠,心還軟著。那樣銳利的一劃,他並沒有感到太大的痛楚,沒有掙扎,沒有不甘,任鮮血淹沒喉管,鬆懈長年挺直的端雅姿態,慢慢的跪了下去。 
 
死亡拖著荒蕪的影子在漸漸窒息中的黑暗緩步行來,如此安靜,只聽得見血漫咽喉的呼嚕聲,像是當年那小小的即鹿在那懶洋洋的金燦午後,一身雪白的蜷在他的床上貓咪似的打著的細細呼嚕。 
 
即鹿。 
 
一個他反覆叨唸,卻模糊的只剩下一個白衣印象的名字,亦是他立誓要一生守護的妹妹,到最後卻也是他親手害了她。 
 
即鹿。 
他還想見一見她。跟她說句抱歉。 
 
「哥哥!」 
是芳華正盛的即鹿,爽朗帶笑的呼喚聲,儒衣配劍,白衣晃眼,他以為他還記的她的模樣,但如今想起卻只有那飄然的白衣,衣袖獵獵的飛。 
 
「哥哥!」 
是那年被父親嚴厲訓罵的下午,年僅五歲的即鹿,綁著兩個小包包頭,一身鵝黃,肥嫩的小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手,汗濕了兩人的掌心,他以為他忘了,如今卻清晰記得,即鹿仰著臉那雙大大的眼睛倒映著天光,臉蛋粉糰似的,聲音甜糯安慰著「哥哥不要哭。」 
 
恍如昨日。 
 
「兄長-」 
然後,是她臨終前-面色如她慣穿的白衣一樣慘人的顏色含著眼淚的那一句,「哥哥,對不起-不要哭… …」 
 
有些事,是你以為你還記得,其實早已忘卻。而以為早已忘卻的,卻仍牢牢的刻在心裡,不曾或忘。 
 
前塵往事從死亡的影子底下爭先恐後的撲了上來,避無可避,他眷戀的看著即鹿影像消逝,獨自一人在深淵裡觀看一場已然落幕的戲- 
 
聽著自己的聲音輕輕敘說- 
 
掌權的第一年 
他總在四下無人時,宣念著變革的決心。 
看著昔日同道,以嘲諷語氣,恭喜著高位上的自己。 
他在永晝的慈光之塔,為自己點起一盞小燭- 
 
第二年 
耳邊常迴響著,不諒解的聲音- 
一道道迴過身去的背影,他們說,錯看了,無法認清你了,原來你是這種人! 
這是必然的過程,為什麼還是會對這過程耿耿於懷? 
權力薰心嗎?他不由自問。 
 
第三年 
在驚濤駭浪中,他如願掌了舵。 
但掌舵的手,卻從此,有了一股滌洗不去的腥味。 
他時常為這股血腥,而淺眠、而驚醒。 
 
這一年,一切如了願,嗅覺卻出了問題… … 
 
從此,他只反覆的記著這三年- 
眼裡心裡 卻再也看不清,永晝中點起小燭的意義。 
 
此後,歲月不堪記,無衣師尹不堪提- 
 
而再也不堪被人提及的他,無須任何人為他復仇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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